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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死,我也死不成” 81岁婆婆弄哭整个朋友圈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7-12-04  浏览次数:8640
核心提示:蒋贵英今年八十一岁,她忽然觉得,这辈子活得有点累。前段时间,她花了12块钱,这是她两三天的收入,找人算了一命。两个问题,为啥活着这么累?还要累多久?蒋贵英五姊妹,她排老四,死得剩她一个了,偶尔也会有些孤单。算命的翻来覆去,总结成一句话,人各
       蒋贵英今年八十一岁,她忽然觉得,这辈子活得有点累。前段时间,她花了12块钱,这是她两三天的收入,找人算了一命。两个问题,为啥活着这么累?还要累多久? 蒋贵英五姊妹,她排老四,死得剩她一个了,偶尔也会有些孤单。 算命的翻来覆去,总结成一句话,人各有命。

“口袋婆婆”进城记
 

19年前,蒋贵英62岁,从资阳老家回到成都,提了一个竹编菜篮。 篮子里盛着一个男婴,是她刚满月的外孙唐郑。 唐郑体弱,出生只有3斤,3天没哭出声。医生说,多半带不活了。但蒋贵英不信。 唐是父姓,郑是母姓,取这个名,意思是让他将来不要忘记自己的父母。这孩子不是孤儿,但和孤儿也差不多。19年后,蒋贵英一家四口在成都生活,当年“养不活”的男婴,也已成年。 丈夫郑明知,88岁,被肺病折磨多年,呼吸声越来越重,最近睡不着觉,靠墙上喘气到天亮,像是拉风箱。 

女儿郑淑兰,58岁,唐郑的母亲,6岁时患脑膜炎,“抽了脊髓,后来人就傻了。” 早出晚归捡了十几年垃圾,蒋贵英把一家四口都养活了。这张照片,拍摄于几年前,蒋贵英在春熙路捡瓶子。因为这张照片,她曾被称为“口袋婆婆”。 后来,她从春熙路消失了,和所有的小人物一样,再没人提起。

寻找蒋贵英  

但有一个人还一直记得她,这个人叫“弹簧”。寻找蒋贵英,从弹簧给我的两个门牌号开始。 弹簧人精瘦,按成都话讲,有点“干歇儿”,说话时身体摇来摆去,像说唱歌手,很有节奏感,大概就是这外号的来由。但弹簧心好。几年前认识蒋贵英后,她搬了几次家,他依然隔三岔五去看望。最近他又要去一趟,送点棉被和衣服,这是第九十八次。弹簧说,蒋贵英住在马鞍北路附近,一个菜市场里。他给了我两个门牌号码,第一个“一环路北四段136号”。他说,到这里,你会见到一个消防队,右边第一个巷子,直走,注意左侧有一个通道,只够一个人通行。通道口第二个门牌,“马鞍北路73号附71号”,一直走到尽头,就到了。我到一环路北四段时,不到早上6点。

据说蒋贵英早上6点左右,会在附近捡垃圾,这时清洁工没上班,垃圾桶还有隔夜的瓶子。早上大街车少人稀,如果她在,应该很容易遇见。我到马鞍北路走了半圈,没有遇到蒋贵英。等到清洁工人上班,我还是没见到她。

工人从垃圾里把瓶子清出来,装进随身的口袋,作为一点微薄的早班补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的源头,可能只是几个瓶子。按弹簧的地址,我找到一条潮湿的巷子,巷子旁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下水道散发出腐朽、发酵的味道,有点冲眼睛。 巷子尽头,是两个房间,各10平米左右,房租300元。一个房间住着蒋贵英、郑明知夫妻,女儿郑淑兰;另一个房间住着唐郑。屋子堆着各种杂物,只容转身,但收拾得还干净。听弹簧说我要来,蒋贵英今天在家等我。 她打开靠墙的柜子,翻了很久,掏出一个扎得严实的口袋。 

 

 

打开,是半袋生花生。这可能是家里唯一能待客的东西。她说,资阳亲戚送的,“没用过化肥,好吃得很。”我尝了一个,花生放太久,壳软了,连仁都软了,咬着一股霉味。 她期待地看着我,我假装嚼几下,囫囵吞下去,给了一个回味悠长的好评: “城里难得吃到这么好的花生了!” 她说,好吃那就多吃点!我又拿了一个,剥了半小时。 她继续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半瓶白酒,说,我给你倒一点! 我说,不不不了,我肝不好,早上不喝酒。她悻悻地放下酒,我们继续用这袋花生表演太极推手。 终于,大家都累了,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客套,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从哪里讲起呢,那就从我女儿开始吧。”蒋贵英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她花了一上午,给我还原了一段平凡的人生。 

做不动了,想去成都寻个活路 。6岁,因为脑膜炎,郑淑兰傻了、瘫了。这是命运对蒋贵英的一波打击,一夜之间,“我一下老了十岁。” 郑淑兰快40岁时,有人给她介绍婚事,对象叫唐忠秀,孤儿,个矮,年纪大,家穷。 蒋贵英没同意,她说,女儿有病,我把她养到死就对了,不要去拖累别人。“你都60多了,万一你死了,她连个家都没了。”别人说,她的病不遗传,留个后,以后老了也有口饭吃。 这句话打动了蒋贵英。她默认女儿跟唐忠秀走了,没有婚礼。

送走女儿后,蒋贵英和郑明知去了成都。 “老了,做不动庄稼了,水井打水浇地,桶都拉不上来,拉一半,歇一会儿,倒掉一半,再拉。” “村里过不下去了,想在成都打份工,求个活路。” 

第一份工作是在饭馆帮工,这份工作只干了一个月。 有一天,老板看了她的身份证,说,你都60多了,我不敢要你了。她说,我能干,我有力气。老板说,我知道你能干,但万一你摔了撞了,我负不起责。 离开餐厅后,她到处找过工作,因为年龄太大,都没有成。 “我们两个要吃饭,老头子要吃药,我也是没有办法。”无奈之下,蒋贵英开始上街捡垃圾。

一开始偷偷摸摸,最怕遇到老乡,毕竟,捡垃圾太“掩人”(方言,丢脸)。 “在老家,只有叫花子才去捡垃圾”,一方面,她又告诉自己,这又不是去偷,没啥掩人的。“但一家人要吃饭的嘛。”说起往事,几滴浑浊的泪水,从蒋贵英深陷的眼窝中流了出来。与此同时,在老家的郑淑兰怀孕了。 女儿临产,唐忠秀没钱,蒋贵英赶回老家,用捡垃圾攒的钱,把女儿送去了医院。唐郑满月后,蒋贵英用菜篮子提着唐郑,带回了成都。 买不起奶粉,蒋贵英用米熬成浆,加一点红苕调出甜味,居然把唐郑养活了。 她还是每天上街捡垃圾,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伴。 前胸抱一个娃娃,后背扛一袋垃圾,行走在城市间,蒋贵英瘦小的身体,像是一架天平的支点。 她在树荫旁、屋檐下把外孙放下,就在周围捡垃圾。 “大人造孽,娃娃也造孽,我好多次捡完回去,他耳朵都被蚂蚁爬满了。”女儿生病后,下地干活,蒋贵英都把她带上,放在田边、拴在树旁,一大一小,遥遥相望。



三十多年后,相似的一幕又发生在蒋贵英和唐郑之间。 只不过场景从乡间地头,换成了城市的街边巷尾。 蒋贵英也从一个年轻的农妇,变成了拾荒的老人。 这也是蒋贵英去算命的原因之一,她隐约觉得自己在一个圈里打转,走不出去。“那一年,我女婿也死了” 

 唐郑一岁时,回老家见了父亲一面。那时,唐忠秀离去世只有半年了。在胃癌和贫困的折磨下,这个矮个子男人,身体蜷缩得像个小孩儿。 唐忠秀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他托人告诉蒋贵英,想要见儿子一面。 “见面时,他有没有托付你,要把唐郑照顾好?” 蒋贵英想了一下,说,没有。 她说,那时唐忠秀已经说不出话了,“就是看着儿子,一直哭。” 蒋贵英背着唐郑,离开唐家时,唐忠秀忽然有了一股劲,从床上滚下来,从屋里一直爬到院子外,“说不出话,一边爬一边哭,哭着送我们走。” 

第二年夏天,唐忠秀去世了。蒋贵英又回了趟老家,这次,她带走了女儿郑淑兰。两个病人,一个婴儿,四张吃饭的嘴。回到成都,蒋贵英并没有感觉到团聚的喜悦。 “那时,我给自己定的目标,一天要捡3斤米钱回来,才够一家人吃。” 每天的伙食一成不变,两顿稀饭,一碗泡酸菜,“我现在一闻到酸菜味,都要打个颤。” “爷爷不能挣钱吗?”我问。 郑明知离90岁只差一个门槛了,但他不一定能迈得过去。因为肺病,他很早就失去了劳动能力,“不要说做事,多走几步都喘不过气。” 刚到成都时,他帮人扫过地、刷过皮鞋,但身体不好,都不长久。 

相似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早上,蒋贵英做好饭,把女儿放在室外的凳子上,喂饭、吃药,带着外孙,出门工作。下午回家,清理女儿的粪便,洗衣服,清扫家里… 唯一的变化,就是外孙上学后,不用跟着她到处跑,可以少操一点心。 每次弹簧来看她,都要给她买一袋洗衣粉,“她连洗衣粉都舍不得买,冬天时手搓得通红。蒋贵英越来越瘦了,上次卖废品,她称了一下自己,68斤。 背着女儿,从床前走到屋外,她扶着床架,攥紧了手,一点点往前挪,走几步,歇一下。就这几步路,她花了快2分钟。

这张椅子,是蒋贵英捡回来的,在底部打了一个洞,垫上了垫子。女儿一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张椅子上。

走回屋里,蒋贵英的脚在打闪,她扶住床架,费力稳住。她头晕越来越严重了。前几天,在家里拖地时,晕倒了,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才醒来。“老头子(郑明知)想扶我,又扶不动,急得哭。” “晕起来还是吓人,眼前花花绿绿,房子都在转。” 现在,只要感觉头晕,她就抓住能抓的东西,往床前走。因为头晕,这段时间早上她没出门,她说,冬天天亮得迟,路上走的人少。 万一晕倒在路上了,没人看见。医生说,这晕病是累出来的,“平时少累点,吃好点,就对了。” “有得做才有得吃,我少做点,我们一家人咋办?” 她说,有时候她也想,送走了老头子,等女儿也死了,“我也可以无牵无挂地死了。” 

“我已经80岁了,是完全有资格去死的人了。” 她指着女儿,“她没有神经,不焦不愁,没有烦恼,她是不会死的。” “她不死,我也死不成。”她的语气中,有一点无奈。墙角,放着一个铁皮箱子。我凑上前,半箱大米,半把挂面。蒋贵英说,这是弹簧上次来买的。弹簧来的那天,厕所堵了,粪便漫出来,巷子里臭得辣眼睛。 弹簧还带了几个小孩过来,“小孩都没进来,捂着鼻子就跑了。” 弹簧来时,蒋贵英正拿根棍子,弯着腰,捅了半天,水一点没下去,急得跺脚。 后来弹簧找人来,拿钻头把厕所打通了,“他又去找物管和社区,要帮我们改造阴沟。” 

 

一个卷心白,三根芹菜,是家里全部的蔬菜。 家门口就是菜市场,蒋贵英没敢在上午去买过菜。 早上菜贵,晚上收摊,价格就便宜了,再捡一些剩菜叶,洗干净,够一家人吃几天。 她说,这个卷心白上午卖3块5一斤。晚上收摊,老板1块钱就给她了,还送了几颗芹菜。蒋贵英家的午餐,一人一碗半干稀饭。 她招呼我吃饭,我说我不饿,我早上吃得饱,在减肥。 其实我是嫌太素。 来回劝了几次,她声音发颤,眼泪汪汪,把手伸到我面前,翻转给我看: “你看嘛小匡,我仔仔细细把手洗了的,碗也洗过了,干净的,不脏。”我去找凳子,准备吃饭,一转头她就不见了。 我追出去,她已快步走出巷子,到了对面的小馆子,让老板打一碗毛血旺。 毛血旺便宜,多少带点荤,大概是招待客人才会来点一份。 我拦住她,又买了些熟菜,抢着给了钱。老板打了两碗米饭给我们,蒋贵英很高兴,回来一路都在说: “这个米饭是不要钱的。” 干饭我吃了一碗,剩了一碗,蒋贵英说,给外孙留着,回来吃。蒋贵英把毛血旺留了一半,拌在稀饭里,喂给女儿。

蒋贵英的春熙往事 

喂女儿吃过饭,蒋贵英出门了。这是一条固定路线,穿过农贸市场,顺马鞍北路附近走一圈,从后门回去,大约两个小时。 捡垃圾分几个时段: 1、6点之前,清洁工还没上班,能捡到隔夜的垃圾;2、早上8、9点钟,上班高峰,车多人多,丢的垃圾也多; 3、中午到下午之间,看运气。今天出门迟了,翻了几个垃圾桶,蒋贵英一无所获。拾荒这一行,也分口岸,分淡季和旺季。冬天是生意的淡季,因为喝水的人少了,瓶子也少了。 而饮料瓶子是收入的大头,16个一斤,卖8毛钱。 “现在一天能捡几块钱就不错了。”口岸也很重要,蒋贵英拾荒事业的巅峰,就是在春熙路度过的。 初入行时,无意听同行聊起,春熙路瓶子多。 蒋贵英记在心上,打听路线,那时她住关家堰,6路车到红星路二段,离春熙路不远。她去了一趟春熙路,发现一片新天地:人多、垃圾桶多、瓶子多,一天顶过去几天。 另外,这里是步行街,车开不进来,带孙子不怕被车撞。

  

第二天早上,我到来时,唐郑刚起床。19岁的唐郑,在垃圾桶旁度过了艰难的童年时光、在二仙桥念完中学、职高、工作、换工作…… 他现在建设路一家小公司上班,上一份工作是做电话导购。 

蒋贵英说,她这辈子,最欣慰是把唐郑“盘出来(养活)”了。 “我已经尽力了,至于他以后怎么样、结婚生娃…我老了,考虑不到了。” 前半句话,她是说给我听的。后半句,是说给唐郑听的。 在家里,唐郑和外婆的话不算多。发工资后,他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被外婆说了很久,嫌他乱花钱。“我和外婆还是有些代沟。”他说。

蒋贵英说,唐郑从小沉默寡言,闷头做事。 “他不轻易相信别人,小时候带他出去捡垃圾,我不在的话,别人给他东西吃,带他走,他都不理。” “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有一年蒋贵英生日,唐郑念小学,放学回来,送了她一条项链。 “我自己都忘了,他还记得。” “那时一天给他5角钱,中午买个馒头吃。”唐郑饿着肚子,省了10块钱,在校门口小摊买了这条项链。上职高时,老师发现一到中午吃饭,同学去食堂,唐郑就趴桌子上睡觉。后来才知道,他是没有吃饭的钱。“老师让他在食堂帮忙打扫卫生,清桌子,吃饭不要钱。”“他自尊心强,后来写了份退学申请,说不去读了。” 唐郑穿好衣服,一弯腰,在水龙头灌了一口水,漱漱口,出门上班去了。 蒋贵英在身后喊了一声,“你下班要早点回来哦。” 他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她说,年轻时,家里有亲戚在成都,想给她介绍一个成都的对象,她没想嫁到外地,拒绝了。 “后来嫁给我们家老头子,没想到,还是来成都了。” 她说,早知道早些来了,说不定下半辈子就没这么辛苦。 “这就是命。”    一位老人路过,蒋贵英起来和他打招呼。她说,这是她的妹夫。 蒋贵英说,家里五姊妹,两个哥,一个姐,一个妹,她排老四。现在,除了她,其他四个都已经去世了。“有时候我也奇怪,为啥偏偏就留我一个呢?” 但她很快又找到了原因,这就是命。 这真是个万能的答案。

 

蒋贵英说,老头子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这是上次看病医生说的。 “等他走了,要送回资阳老家,我也是。” “山上树子还是有的,砍来割料(打棺材),也可以少花一点钱。” 房子应该不在了,但祖坟还在。到时候,也算一家团聚了。这是蒋贵英对未来全部的规划。回到家,收获比昨天多一些,蒋贵英把它们打包,放在了小推车上。这辆小推车也是弹簧送她的。以前,蒋贵英去一趟收购站,只能背不到30斤。 收购站在青龙场,距这5公里,走路来回,走走歇歇,要三四个小时。 有了推车,能多放几十斤,可以凑几天去一次。下午两点半,蒋贵英的客人,弹簧来了。弹簧是“四川益路同行”QQ群的群主,在成都有三千多群员。来看蒋贵英,买东西都是大家凑的份子。 我见到他时,他正在给今天购买的东西和票据拍照,发回群里。 今天,弹簧领了十多位志愿者来看蒋贵英。给她带来新棉絮、冬衣、棉鞋、毛巾和粮油。

 蒋贵英偷偷买了一小袋瓜子,几斤橘子,和她珍贵的花生一起,放盘子里端了出来。 没来成的群员,给蒋贵英发来问候,弹簧拿手机念给她听。在这里这里停留了半小时后,弹簧一行离开了蒋贵英家。回去的路上,大家纷纷表示,花生太难吃了。 “可我们不吃还不行,你不吃,蒋婆婆会不高兴。”  


 来源:大成公益、成都力量栏目组(部分有改动)
        编辑:河南商报  郭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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