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纪录片《象牙游戏》入围第89届奥斯卡,因为假装中国买家,参与抓捕象牙犀牛角贸易走私犯,黄泓翔成为主角之一。
之后,这名复旦校友、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发展专业硕士被奉为新一代大学生“标杆”、“中国007”,采访、会议、活动接踵而至——人们发现,这名戴着眼镜、娃娃脸的中国人从2013年起,就以卧底身份调查采访象牙和犀牛角非法交易。
但是,29岁的黄泓翔并不喜欢被这么看,他说,他只是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更关心他创办的“中南屋”,这一平台帮助中国青年人加入到诸如印尼红毛猩猩保护、非洲女性割礼救援和坦桑尼亚海龟保护等项目中,“见识见识,经历不同的东西”。
他还想开拓更多他未涉足的领域。他说,如果有一天“中南屋”离开他也能完全运转,他可能会去丛林里做人类学研究,也可能去做冒险家。
黄泓翔 本文图片来自受访者微信朋友圈
入学哥大后曾因经历不足而后悔
刚进入哥大时,黄泓翔自觉很平庸。
当时他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本科毕业,赴哥大国际发展专业攻读硕士,发现自己很难与同学搭上话题。
一次野外露营,大家聊起了自己的想法和经历:一名印度同学说将来要参政,制定保护环境和穷人的法规;一名加拿大同学致力于消除贫困,积极参与世界发展的演讲……很多同学都有着丰富的工作、实践经验。
“他们的话题往往贯穿着‘我在莫桑比克时’,‘我在海地时’,‘我在马达加斯加时’。” 黄泓翔发现自己和很多中国同学一样,对发达国家如欧美有点了解,但对发展中国家一无所知,缺乏真正的国际视野,也缺乏有趣的人生阅历。
他发现,就连上课发言时,也因为自己缺乏对话题的认识和体会,讲不出深刻的东西,“当时觉得自己很平庸,很后悔毕业后直接来读研究生。”
因此,在随后的学校假期,他选择了前往南美洲做学术调研,他想抓住机会去真正体验和认识一下。
在南美的热带雨林中,黄泓翔开始对中国企业如何“走出去”、维护公民海外形象产生兴趣。他觉得,中国企业习惯高层沟通,在国外,NGO、非政府组织、民间组织很重要,中国企业要走出去,最需要学习如何同民间打交道。
卧底象牙交易,仅带一瓶辣椒喷雾防身
2013年4月,临近哥大毕业,黄泓翔在“脸书”上发表状态,觉得自己很迷茫。
当时,他接触了南美和非洲的很多方面,但没能找到适合的在南美或非洲的工作。这种焦虑情绪一直延续到了6月,直到偶然一天,他看到了一条项目招聘信息。
当时南非金山大学有一个“中非报道项目(China Africa Reporting Project)”,要求应聘者有3-5年工作经验,未写明项目的具体内容。黄泓翔当时还没工作经验,但一门心思想去非洲,想都没想就发送了简历,不久就收到了回复:通过。
其实,这一项目的真正目的,是做象牙、犀牛角贸易的调查报道。如今,黄泓翔已经不太愿意回答“觉不觉得危险”这一问题。他说,当时自己还没有概念,不知道危险,更何况,“一个好的调查记者根本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危险,而不去做”。
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的调查,为何会招收中国人?去之前,黄泓翔还有这个疑问,但是到了那边,他发现,一旦中国人走近象牙市场,“(象牙走私贩私)就会放下戒备。”
因中国口音“优势”成卧底,纪录片入围奥斯卡
金山大学的这一项目,为黄泓翔开启了“野生动物保护”领域的大门。
项目结束后,他陆续以中国调查记者的身份,发表了数篇有关象牙贸易的调查报道。不久,奥菲尔找上门来了。
这名留着大胡子的以色列野保专家,是LAGA野生动物法律执法组织(LAGA Wildlife Law Enforcement)的一员,这个组织主要通过各种各样的卧底调查员跟走私贩接触,让走私贩带着象牙和犀牛角见面交易。一拿出象牙,警察就会出现,把走私贩逮捕。
因为奥菲尔,黄泓翔成了“卧底”。2014年年初,LAGA盯上了乌干达的一名走私贩“大哥”,这名“大哥”参与了多次国际象牙走私犯罪。
在此之前,奥菲尔曾派了一名非洲调查人员,打着帮亚洲商人采购象牙的幌子去与“大哥”接触,“但这个走私贩非常狡猾,他不相信这名非洲卧底。”
奥菲尔说,只要走私贩听到带着浓重中国口音的英语,他们一定会放下警惕。黄泓翔同意了。临行前,奥菲尔看黄泓翔很紧张,还给了他一瓶辣椒喷雾。
“我当时看着这瓶辣椒喷雾,内心有点崩溃。他(走私贩)如果朝我开枪,这瓶东西应该没有太大用处。但非常幸运,这个人太相信我了,以至于警察出现时,他完全就傻掉了。”黄泓翔说。
这是黄泓翔最为人所知的故事,被拍入纪录片《象牙游戏》内。这部由保罗·艾伦和莱昂纳德·迪卡普里奥担任监制的记录片,最终入围第89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名单。
“中南屋”转型:让中国年轻人走出去
但中国面孔出现在反象牙走私行动中,还是让一些人不理解。
2016年4月,肯尼亚政府进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象牙焚烧,在首都内罗毕,105吨象牙和1.3吨犀牛角被公开烧毁。当天黄泓翔也在现场见证了这一刻,一名美国记者当时问他:“通过这个活动你想告诉中国人什么?”“你觉得中国青少年看到这活动后,会督促他们的父母不再购买象牙吗?”
黄泓翔觉得这两问题非常奇怪,带有对中国人的偏见和误解。他说,实际上绝大多数中国人从未接触过象牙,真正具有购买力的中国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他觉得,中国和西方国家的文化差异,使得双方的认知出现偏差,带来了偏见和误解,那一刻,他觉得应该通过一个桥梁来连接彼此,增加沟通。
他开始谋求“中南屋”的转型。2014年4月,他在肯尼亚成立了“中南屋”,最初的构思是做一个类似企业咨询的机构,为中国企业在非洲本土化提供方案,但因为无法盈利,没能做成。
联系自身在海外丰富的活动经历与资源,结合现在越来越多中国人“走出去”的需求,他想把“中南屋”变成帮助中国青年人走出去的平台。
“大部分中国学生学业十分优秀,但思想和经历都不够,需要更多的实践经历。”黄泓翔说,自己想号召一些对非洲感兴趣的中国青年一起来做调研,一起来做事情。
做好“中南屋”后,可能去做冒险家
如今,“中南屋”总部位于上海徐家汇的一栋写字楼内。与其说是总部,不如说就是两台电脑和一个桌子组成的会议室,不到15平方米,玻璃墙上贴满密密麻麻的备忘帖,连桌子板凳都不属于“中南屋”。“没钱租办公室,现在能在这里办公,还是因为留学机构的朋友。”黄泓翔说。
在黄泓翔提供的宣传册中,中南屋的项目包括学术调研项目、游学项目和义工旅行项目,受众主要是高中生及大学生,可选择诸如印尼红毛猩猩保护项目、非洲女性割礼救援计划和坦桑尼亚海龟保护项目等自己感兴趣的主题。
以“非洲女性割礼救援计划”为例,志愿者将与当地反割礼组织合作,搭建一家女孩救援中心,为她们提供性别教育和职业技能培训。“中南屋”希望学生能够通过调研,为救援中心设计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方案。同时,鼓励学生发表中英文文章、纪录片等,分享成果。
“指望某一个项目有巨大的影响是不可能的。”黄泓翔说,这些项目最大的价值将在于影响更多中国青年人走进这个领域。
从做卧底做调查到关注中国青年“走出去”,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影响终归有限,只有更多人参与到国际野保、中国企业融入非洲,才能带来更大影响。“我能做到的,很多中国青年人都能做到,甚至是未来做的比我更多更好。”
目前,黄泓翔还是想把中南屋做好,“做到有一天我不在了,它也能完全运转下去。”他说,到了这个程度,他才会考虑别的,可能会去丛林里做人类学研究,也可能去做冒险家,“或者去一些我还没有开拓过的领域,像中东、印度我都还没去过,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