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4”票房的压倒性和话题的稠密度是四月末到五月初电影市场最主要的景观,一片独大不是电影的春天,百花齐放才能使电影的世界呈现出春色满园。因此远离热点,关注那些无论票房还是话题都呈小众化的电影,就不仅是一种观影的伦理,而且还应是一种文化的平衡。
在这些小众化的电影里,由黎巴嫩导演纳迪·拉巴基编剧并执导的《何以为家》、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编剧并执导的《撞死了一只羊》和河南青年导演霍猛编剧并执导的电影《过昭关》是值得放在一起评说的三部个性之作。
《何以为家》一如电影宣传语所言,“讲述了一个12岁男孩赞恩的艰难历程,他状告父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却没有能够好好地抚养他。作为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影片用真实感十足的镜头与震撼人心的故事,展现出黎巴嫩社会的残酷切面,对不和谐的社会系统进行了深刻反思”。笔者看来,这部把原片名《迦百农》改为现片名《何以为家》的电影,颇令人想到已故伊朗导演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的电影《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两片除了片名一定程度的相似外,摄制风格上也都采用了纪实影像的手法,反映的也都是西亚中东儿童的生活。但不同的是,阿巴斯电影中伊朗儿童的生活是完整的,故事是发生在自己的国家中;《何以为家》中儿童的生活是残破的,是发生在小主人公赞恩流离失所于其祖国叙利亚之外的黎巴嫩异国。一个国家政治形态的稳定与否,给儿童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通过这两部电影的比较,是能够给人带来很明白又深刻的认识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影片《何以为家》的结尾,结束了赞恩的不幸,给予他天堂般幸福生活的居然是给中东地区国家带来人道主义灾难的西方社会,细思起来也颇有些令人感到反讽。
身兼小说家的藏族导演万玛才旦凭他自编自导的新作《撞死了一只羊》,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个人才华和电影艺术之光。影片是把万玛才旦个人的小说《撞死了一只羊》与藏族小说家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相糅合的产物,讲述了一个卡车司机和一个为报父仇的杀手本该平行然而却又交叉了的故事。电影对藏地粗粝豪壮的风尚习俗和基于宗教的生命悲悯意识的表现,是通过简洁而充满张力的叙事完成的,也是通过逼仄的窄银幕呈现的,这里的窄银幕与可可西里天高地广的自然环境相悖,却是出身藏地的导演万玛才旦对自己心目中那里逼仄的物质和精神世界的主观呈现。
值得一说的还有卡车司机那副几乎从始至终戴着的墨镜,它令人想到已经上映一个月仍苦苦支撑不下档的印度电影《调音师》中男主角戴着的那副墨镜,在《调音师》中,戴着墨镜的男主角经历了一个开始戴着墨镜,中间想摘下墨镜,最后又选择永久戴上墨镜的过程,造成这一曲折变化过程的是墨镜后面的眼睛所看到的人世间的恶,以及由此产生的对人类世界彻底的绝望;而《撞死了一只羊》中的卡车司机在影片的最后却摘下了墨镜,去除了他与世界之间的一道隔层,内在的原因是作为杀手的另一男主角身上的善对他造成的感化。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卡车司机原先选择戴着一副墨镜周游人世,则是影片留给人们的巨大想象空间。
5月2日开启点映的《过昭关》是80后导演霍猛的又一部大银幕长片,似乎与他名字的意象相照应,这部以千里访友为故事架构的有点公路片味道的电影,在93分钟的时长里,无论所展示的影像还是所表达的内涵,都体现着一个作者导演的艺术生猛。影片的拍摄地全部在河南,以作者的家乡周口太康为主,以与周口太康相隔近千里的河南那一端三门峡为辅,作者让影片中的所有人物都由非职业演员出演,所有人操着的自然而然的河南方言展示给观众的是艺术与生活的零距离,间有周口一带流行的河南地方戏越调,河南景、河南话、河南戏、河南人、河南故事、河南编剧和导演,这样一部彻彻底底的“河南片”,在目前中国的大银幕上是少见而又希望多见的。
《过昭关》与《撞死了一只羊》,类型上同属地域电影,语言是各自的一大表征,前者为汉语中的河南方言,后者为藏语。两片相加,表现出的是中国之大,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不同地域的文化和自然。差异性在于,《撞死了一只羊》有西部片的粗粝,从风景到人物,但主题是对生活、生命的悲悯,是带有宗教感的对善的仰视;《过昭关》反映的也是善,但这种善却是基于中原土壤上老子故里道家文化中上善若水、顺其自然、与人为善的善,外加一声借传统剧目为意象的对生活与生命的喟叹。这种善在一个有着中原出身背景的电影作者眼中不是宗教,而是一种深厚的传统在现代社会的智慧传承。影片编导霍猛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南人,在利用电影这一世界语言讲好现代中国的一个地域故事,表现河南的深厚地域文化与当代生活上,他主动负载起传统,艺术上却带着一股胸无藩篱一身轻松的猛劲。
不过与《撞死了一只羊》相比,《过昭关》在影像上虽偶有好手,整体表达上尚有差距,这是还嫌青涩的编导霍猛与已经确立起个人风格的万玛才旦之间的差距,但他的起手不凡和在影片中表现出来的艺术野心让人对他未来的作品抱以期待。事实上,把《何以为家》与《撞死了一只羊》《过昭关》放在一起观照,不仅是对作品的观照,而且也是对三位中外导演的观照,集编导于一身是他们的共性,将纪录片风格与故事片结构相混合是他们共同的艺术选择,大胆启用非职业或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体现着他们对生活原生态与表演个性的追求,至于表现出了不同国度、不同地域怎样不同的社会现实与文化风貌以及折射出了三位作者导演怎样不同的社会和文化眼光,是需要更多篇幅展开的话题。
作者:击水
编辑:河南商报 张路
来源:河南日报